那一年,他在香港举办个人画展,一个偶然的机会,觅得一件没有任何署款的白描人物长卷,他付了1 万余元定金,拿出自己的七件精品画作与之作了交换。
这幅长292 厘米宽30 厘米的白描人物长卷,是在深褐色的绢面上描绘的,画面上,诸多神仙正在列队行进。画作虽然没有施以任何颜色,但呈现出“天衣飞扬,满壁风动”的气势。虽然这幅白描人物长卷没有任何款识,但他凭借着多年来鉴定古书画的丰富经验,一眼就认定这是非唐代名家之手而不能为之的一件艺术绝品,其线条特点明显地具有唐代画圣吴道子的“吴家样”风范,即使不是吴道子本人之手笔,也必是唐代名家临摹吴道子的粉本。
拥有这幅画作后,他日夜揣摩这幅画展现的缥缈意境,根据所绘神仙数量将其命名为“八十七神仙卷”。《八十七神仙卷》场面宏大、人物比例结构精确、神情华妙、构图宏伟壮丽、线条圆润劲健。在他看来,其艺术价值“足可颉颃欧洲最高贵名作”,可与世界美术史上第一流的作品希腊班尔堆依神庙雕刻相提并论。
这幅画的份量,让他牵肠挂肚,以致噩梦连连。不妙的事还是发生了。一天,空袭警报响起,他像往常一样放下手边事务与大家一道匆忙跑进防空洞,当警报解除回到办公室时,办公室箱子内自己珍藏的《八十七神仙卷》和其他30 余幅画作不翼而飞。这一刹那,他面色惨白,头晕目眩,昏倒在地。就这样,《八十七神仙卷》从他的生活中消失,他因此忧心如焚,病倒在床上。这以后的许多时日,一向极为注重仪表的他,头发蓬松,胡须杂乱,日益消瘦,像变了个人似的。
不知度过了多少难捱的时日,终于有一天,他收到一位朋友的来信,信中告诉了他那幅《八十七神仙卷》的去处。那一刻,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,当即决定连夜前往。出门的一刻,他却取消前往的决定。他担心如果亲自前往索画的消息一旦泄露,藏画者一定会因为惧怕招惹祸端而销赃灭迹,这样一来,反而会留下永久的遗憾。
就在他焦灼不安、左右为难之际,他在某次举办画展时结识的一位先生突然造访,得知他为索画一事为难时,自告奋勇愿意为他交涉此事。那位先生交涉后打来电话说,《八十七神仙卷》的藏画人声言非以20 万元现金不肯交出古画。
为了筹款,他抱病日夜作画,终于筹齐了20 万元现金。然而交涉人又告知说藏画人提出再追加他自己的10 幅画作作为条件。因为盼画心切,他又夜以继日付出劳动绘制画作,以致身体变得异常羸弱。好在画作如数交付后,他朝思暮想的《八十七神仙卷》终于出现在眼前。
重获瑰宝,他的激动无以言表,当他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,87位神仙以安详、肃穆、优美、飘逸的情态出现在他眼前时,他说了声:“久违了。”眼中噙满了热泪。当他后来得知这幅画的失窃和重现是交涉人自编自导的骗局时,他没有半点愤懑,反而心存感激地说,他毕竟没有毁坏这幅古画绝品。
能够将一幅画视若生命的人,不是别人,正是画坛巨匠徐悲鸿。他因为一幅画而寝食难安,并为之不断地付出无言地憔悴;也因为一幅得以回归的画,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宽容豁达大度的胸襟。(罗树妹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