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打电话说父亲在工地上砸伤了脚时,我正在单位整理财务报表,放下手头的工作,急匆匆地往母亲所说的医院赶,一路上一直在埋怨父亲不小心,怎么就弄伤了脚呢?
赶到医院时,父亲的脚已经包扎好了,正躺在床上输液。看我进门,他埋怨母亲:“告诉老二干啥,不是说了输几天液就好了吗?”母亲陪着小心:“我这不是怕吗,老二来了,我心里有底。”
父亲眼睛一瞪:“一只脚也值得耽误老二工作!”
忍不住埋怨父亲:“回来都已经回来了,你大喊大叫什么吗?你别多说话,好好休息。”
父亲低下头,乖乖地听话,就像小时候我听他的话一样。
晚上回家,我说要帮父亲洗脚,他很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自己洗,我天天去工地干活,脚脏,还臭呢。”
忍不住对他大呼小叫:“你这只脚缠成这样,能自己洗吗?我说了,我给你洗!”
父亲不再坚持,乖乖地把没有包扎的脚伸进脚盆。我把他的脚握在手里,却开始有了自责。父亲的脚,青筋凸起,脚后跟皴裂的厉害,满布着一道又一道的“沟壑”,铁一般的硬茧,握在手里有点硌。
想起和父亲的脚有关的很多画面,我的手有些颤抖。
我一岁零九个月还没有学会走路,父亲怀疑我有腿疾,带着我四处求医。那时候家里穷,大部分的路途全是父亲这双脚丈量出来的。
常去位于龙门山上的一家医院扎针,父亲背着我,走过多少遍那四百多级的石阶?
四岁时,因为调皮我的全身被开水大面积烫伤,父亲背着我遍寻良方,说不能让他的女儿留任何疤痕,也是这双脚带我在各大医院穿梭,圆了父亲的梦,随了我的心。
那时候,父亲何曾埋怨过我,给他添了麻烦?父亲何曾抱怨过我给他的脚增加了负担?父亲何曾对我大呼小叫骂我不小心?
可是如今,这双脚衰老了,衰老到渐渐没有了力量,这双脚的主人也衰老了,衰老到他会乖乖地听我的话。
这中间流年暗换了,但父亲对我的疼爱依旧在,他会担心自己的脚影响了我的工作,却不曾想过我应该如何感激他的脚,感激我曾经被他呵护,曾经被他的脚保护。
想到这里,我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大呼小叫羞红了脸,弯下腰仔细地给父亲洗了脚,更紧地握住,就像握着此生最珍贵的宝贝。
我知道,我要珍惜这双脚,就像珍惜我的父亲,因为那是我被宠爱的物证,更是我的力量之源。(王正莲) |